追趕時代的腳步：中國精神的個性化書寫

——2022年中國電影綜論

當代中國電影快速發展，其中包含著一種文化邏輯。這種文化邏輯，可以概括為彰顯新時代中國自信自強、守正創新強大共識的當下性。中國電影的當下性，首先是通過快速的產業發展得以呈現的。盡管近年受疫情影響，電影業面臨挑戰和困難，但電影產業化加速，市場管理優化，票房增長速度和規模仍居全球領先。2022年國產電影創作空間，極力呈現廣闊前景。反映多姿多彩的歷史傳統、社會生活、地域文化，主題創作和“頭部”作品競爭力有所增強，創作態勢、類型樣態多維。電影創作在疫情紛亂之年，強化現實題材創作，同時出現了各類樣式，從歷史到現實，從單維度到全方位，個性化的書寫成為主流。

盤點2022年的電影，從題材選取、典型人物刻畫，到藝術地再現歷史與現實，對它們進行回溯與掃描后不難發現，疫情下追趕時代的腳步，努力通過好電影實現故事性和藝術性結合，講好中國故事，彰顯中國精神，是電影創作跋涉前行、永不停歇中的共同聚焦和亮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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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2022年的國產片創作中，新主流電影等“頭部”電影所取得的成績突出，它們呈現出的新的特點，代表了電影審美風格的整體轉變。

如果說，主旋律電影直接反映民族國家意識形態，那么，新主流等“頭部”作品，則在寬泛的意義上，反映了近年國產片電影美學的自覺探索，并呈現為商業上的一種有效策略。表達主流價值觀，重視作為故事主體的英雄人物形象塑造，將歷史的既成和宏大置于“人”本身，形成歷史邏輯和敘事邏輯的雙重閉環?！堕L津湖之水門橋》中吳京等飾演的軍人，《萬里歸途》中張譯飾演的外交官宗大偉，以及《獨行月球》中沈騰扮演的作為“中間人”的平民英雄獨孤月，《神探大戰》中劉青云飾演的“顛佬神探”李俊，等等，這些電影塑造的這些人物，都是情感、心理世界豐富的普通人。他們不是完人，但是在必要時候，卻不畏艱險、堅持正義、敢于擔當、富有智慧，而且勇于犧牲，突出正能量主題。

《長津湖之水門橋》海報

極致化的美學策略采用是一以貫之的，從《長津湖之水門橋》《萬里歸途》到《狙擊手》《跨過鴨綠江》《鐵道英雄》，都采取強戲劇性的故事、富有高潮設置的結構，雖然運用的是類型化的模式，卻沒有矯情之處。除了動作元素，還通過極致表演、細節刻畫和情緒渲染，展示人性之間的張力和正義打敗邪惡的正確價值觀。無論是戰爭動作片，還是科幻喜劇片、警匪動作類型片，都努力打破常規，展現極致的視聽效果營造?！丢毿性虑颉冯m有瑕疵，但其營造的極致的浪漫，還是感染了觀眾。據介紹，該片主創使用15個共計超4萬平米的攝影棚，全片95%的鏡頭涉及特效。為模擬真實月面，劇組在6000平米的影棚中鋪設200 噸特殊砂石，打造仿真月面，耗時1年搭建，100%實景搭建月球基地原貌，生動還原宇航生活的真實場景。電影通過創造超現實的真實臨場感，繼而與觀眾的心理實現了縫合，這種沉浸式的觀影，有助于實現銀幕上下的視界交融。

《萬里歸途》海報

《獨行月球》海報

商業大電影的資源配置，顯露強大的職業倫理效能，“頭部”作品制作品質一流，成為高票房的保證。這也折射嚴肅的創作態度和日益開放的市場，對“頭部”電影創作的重要意義與價值?！堕L津湖》和《長津湖之水門橋》這種影片很容易把演員給壓住了，但是吳京、易烊千璽仍然能夠出來，表現引人關注，讓人覺得尤屬不易。從這個意義上，新主流等“頭部”電影創作隊伍日漸壯大，為中國電影的高質量發展，注入新鮮的養分，至關重要，這也表現出新生代影視力量的無限活力與創造性。

關注當下中國熱點事件，充分挖掘包括紅色文化資源在內的歷史底蘊，在一些主題創作中仍然是重點。如《望道》《鋼鐵意志》《海的盡頭是草原》《平凡英雄》《你好，北京》《我心飛揚》等等。但努力保持良好的平衡狀態，靜水深流，貴在從容和傳神?！镀孥E·笨小孩》在這方面做得不錯，影片形象鮮明，故事生動，在歷史敘事的基礎上觸摸到大時代脈息，可稱為通俗劇的史詩?！丢毿性虑颉分械莫毠略?，在意的是去了月球后個人保險能不能上得了，個人計劃如何有保障。他在月盾計劃中擔任了維修工，其表現不少令人捧腹。他曾經夢想飛去遠方，不料在大部隊撤離（“凱旋”）時被遺落在了月球，這時候，支持他的信念是“乘著風”回到地球、回家，盼望能見到愛人馬藍星。影片通過喜劇形式將觀眾引入陌生的燦爛之地，譜寫了一曲小人物的生命頌歌。

《海的盡頭是草原》海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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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人話語，不轉換為一種集體精神會怎樣？觀眾看后能不能感覺既熟悉又陌生？本年度在這方面的電影探索，特別是現實題材創作，呈現為一種草根化色彩和富有歷史感的敘事?！堵L的告白》《愛情神話》《梅艷芳》由心緒化聚焦，完成了對內心隱秘的挖掘?！度松笫隆贰秼寢?！》《一周的朋友》《好想去你的世界愛你》等則從戲劇化出發，沉入其間，顯示了獨特的審美對話性。

《漫長的告白》注重心境與情感描繪。倪妮的表演真誠動人，張魯一、辛柏青飾演的親哥倆，性格迥異，豐富而立體。劇中立冬突然得知自己身患絕癥，于是向哥哥立春提出同游日本柳川。兩人在柳川遇到了以前的鄰居阿川，心里都按捺不住內心的愛意。北京、倫敦、柳川、后海，十多年前，阿川從北京不辭而別，快二十年后的阿川，乍看一點兒沒變，生命中經歷的第一次愛情往事，卻終究會隨風飄散，但美的圣潔，想唱就唱的可貴，又大又圓的月亮，生命中第一位愛人的飄然長發，依然讓人怦然心動。影片《愛情神話》的編導，并不是上海人，而且其描繪的重點，所聚焦刻畫的不是男女情愛，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上海這座大城的文化記憶。中年男女的獨特氣質、情感要素和性格，與流行話語是格格不入的，但是他們的愛他們的理想他們的素樸精神之美，讓俗世的風塵、文化記憶符號和平靜克制的情感，包括人、景和物，變得充滿明亮而日常的詩意，有深層的文化魅力。貫穿始終的愛的旋律和城市情感，是這樣素樸而絢麗、自然而動人。

《愛情神話》海報

《人生大事》海報

《人生大事》以充滿煙火氣的鮮活故事，詮釋生死觀念下的民間情感與底層想象。莫老三年過三十一事無成，一門心思，就是把他爹老莫手里的殯儀行當“上天堂”給賣了，然后做個體面的營生，但是小文的出現，和老莫關系的改善，讓莫老三醒悟，所謂的體面，其實是做好自己的事情，通過非凡努力，過好每一天。莫老三人物的信仰問題和情感世界，隱喻在他的心理軌跡里。人物塑造和類型策略上又有濃郁的商業意味，這保證了影片的成功?！秼寢?！》講述的是在人生的暮色中如何成長的故事，不無豐富的精神維度，兩位老演員表現出色。而《一周的朋友》基調明亮，通過青少年的互幫互助、并肩前行的故事，展現中學生生活與青春校園的單純與美好。其他也可歸入私人話語的電影，如《花兒為什么這么紅》《世間有她》《你是我的春天》《陽光照耀塔什庫爾干》以及《揚名立萬》《外太空的莫扎特》等，以或紀實或想象的形式，聚焦小人物為主線的故事，雖然有的存在脫離現實邏輯的傾向，但在總體上也取得了成功。這之中，要注重的是創作內容里的積極姿態，一時的阻礙或困難不宜被放大，也就是說，對于個別作品的創作，其中有一個對現實題材的尺度把握問題，在作品的立意和表現中，應重點呈現一種昂揚積極的情緒和氣質，這與當下時代情感的內在要求與表現美好生活的核心，是相一致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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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除了形式美學外，有的作品點染出另一種創作傾向，展示了影視創作的無數可能。如《回西藏》《花兒為什么這么紅》《海的盡頭是草原》《漫長的告白》等，蘊涵的民族、地域文化和普遍思維與情感的碰撞，地緣電影融合進入國產片視聽影音之中，人的生動表現和情愫的沖撞，會讓觀眾有另種感覺?！痘匚鞑亍分?，通過藏漢兩個男人的視角，講述藏漢團結的故事。遼闊的雪域天地、神秘原始的藏族風情和藏人生活的煙火氣息，讓老孔形塑了樸實、自然的文化意識。觀看《花兒為什么這么紅》，透過片中的慕士塔格峰、帕米爾雪原和狼影紅月，能感受到藏在深處的獨特的西部美學和繾綣纏綿的生命詩意?！堵L的告白》一片，在東亞電影版圖上增添街道、房屋、小巷、夜幕下的河流、游船以及石黑一雄、唱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的大樹的混血女兒，充滿文化與影像的質感。北京、倫敦與日本的復雜關系被省略了，通過柳川，呈現了北京的余影及其與柳川的兩種城市心境、氣質和張力。

《漫長的告白》海報

電影怎樣向世界說話，如何表現人與靈魂、人與現實、人與大地和世界的關系，包括人和地域、文化記憶的精神聯系，都體現在電影創作最根本的核心命題，也就是落在人的表現這個具體的大難之題上。用好電影的核心資源，使人與故事的多維立體表現的電影語言，具有國際化的高度。即使是普通紀事，用影像賦能，對一些邊緣小人物進行生動性格刻畫，呈現詩意且自然的生活流，潛心于其間，欣然于電影審美中，展現不一樣的視野和趣味，就會遠離爛片；打開感受性強大的雷達，將好電影的人文價值、原態感悟以至生命的切膚痛感展現出來，就能掃描并瞭望到格式化、套路化之外的鮮活世界，以至具備了走向國際的潛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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疫情下的電影活力激發，國產片份額優勢突出，離不開電影企業的貢獻，一些占據市場主流的影企，近三年雖有疫情沖擊，但迎難而上，連續創作及投資了一些好電影，讓特殊時期的國產電影和這個時代發生了實實在在的聯系。一些電影企業，在主題創作和“頭部”作品之外，致力于開發多樣性的類型電影，出品了一系列的優秀電影項目。

博納影業近年出品影片《長津湖》《長津湖之水門橋》《紅海行動》《中國機長》《中國醫生》《湄公河行動》等，其中，電影“長津湖系列〞以98.42 億元票房，登頂中國影史系列影片票房冠軍，吸引超過2.3億人次走進電影院。其獲獎數量在民營電影公司中亦位居前列。?

開心麻花影業除近年出品了《半個喜劇》等市場電影，2022年度推出的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（2月1日上映）《獨行月球》（7月29日上映），將喜劇搞笑、科幻與動作等商業元素相融合，熱鬧輕松，又不無溫情的一面，受到了觀眾和市場的歡迎（兩片分別累計產生票房26.16億元和30.48億元）。阿里巴巴影業集團，是以互聯網為核心驅動的影視實業公司。2020年影院重啟后，由阿里影業主出品、主發行的《拆彈專家2》《刺殺小說家》《我在時間盡頭等你》等影片集中上映，總票房超過40億元。該公司2022年暑期檔推出青春片《一周的朋友》，首日票房獲得2400萬票房，成為年度青春片TOP1。英皇（北京）影視文化傳媒有限公司，2020年-2021年主投和出品了《懸崖之上》《古董局中局》《除暴》，2022年度推出的《神探大戰》（7月8日上映），描寫勇敢向前面對變故執著破案的故事，致敬了堅守在崗位上伸張正義的無名英雄，取得較好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（截至8月30日，影片累計產生票房7.11億元）。

《一周的朋友》海報

有的電影，可歸入不同類型票房口碑雙贏的影片，如《人生大事》《哥，你好》等，商業性與藝術性并重，取得了“雙效”。影片《人生大事》主要出品單位聯瑞（上海）影業有限公司，自2016年成立至今，出品制作、營銷、發行總計90余部。在電影版塊中，聯瑞影業每年項目總票房成績占內地市場份額平均可達15%左右。其中包括《我和我的父輩》《我的姐姐》《送你一朵小紅花》《一點就到家》《奪冠》《少年的你》《我和我的祖國》等?！度松笫隆纷?月24日上映至7月19日，累計獲得票房14. 4 億元，給了2022年度電影觀眾的莫大驚喜。

作為本年度口碑最好的文藝電影《漫長的告白》（8月12日上映）的主要出品公司，峨眉電影集團有限公司系整合四川電影制片、發行、放映、播出資源，以峨眉電影制片廠、四川省電影公司、峨眉電影頻道等國有資產為紐帶的電影集團，產業鏈條完整。2017年-2021年間峨影共投拍電影60余部，已取得公映許可證55部，先后獲華表獎、金雞獎、 “五個一工程”獎等58項。近年峨影投身主題創作，同時擁抱藝術與多樣性的類型創作，取得了創作的豐收。

國家電影局發布的《“十四五”中國電影發展規劃》，對未來五年的中國電影發展謀篇布局，并進一步明確了發展目標，即“展望2035年，我國將建成電影強國，中國電影實現高質量發展，電影創作生產能力顯著，彰顯中國精神、中國價值、中國力量、中國美學的精品力作不斷涌現，以國產影片為主導的電影市場規模全球領先，電影產業體系和公關服務體系更加完善，培養造就一批世界知名的電影藝術家，中國電影在世界電影格局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大幅提升”。中國電影實現高質量發展，唯有對電影秉持熱愛的態度，將筆觸深入至時代社會的深處，厚積薄發，面對新的挑戰和問題大家一齊努力。在疫情后新的形勢和環境下，中國電影邁向強國之途，需要提出更高的要求，傾力精心打造更多的精品力作，進一步形成新的自覺，中國電影人可謂是任重道遠。

（作者系北京電影學院特聘教授）